專欄

【AQ樂世界】#88

06

May
2024

注意這幾年唱片出版的人,應該會察覺到義大利指揮諾謝達(Gianandrea Noseda)似乎同時在進行三套交響曲全集錄音:蕭斯塔科維奇、普羅科菲耶夫與貝多芬,而貝多芬是第一套抵達終點的作品。在一般人的印象中,義大利指揮家除了擅長義大利歌劇,選曲傾向也是親西歐、遠俄羅斯,諾謝達這樣的曲目安排是有些不太尋常。

回頭看看諾謝達過去錄製的唱片曲目,會發現更不常見的現象:雖然他錄製不少義大利作曲家,如:卡塞拉(Alfredo Casella)、達拉皮科拉(Luigi Dallapiccola)的作品,但是有更多是俄國曲目,像是拉赫曼尼諾夫三部歌劇與交響曲、評價極高的柴科夫斯基三部交響曲。而我是從俄羅斯女高音涅特列布科(Anna Netrebko)二00三年第一張個人專輯,以及男低音阿布德拉札科夫(Ildar Abdrazakov)擔綱的蕭斯塔科維奇《米開朗基羅的詩歌》組曲認識諾謝達。這樣的「不標準」,絕對和諾謝達成為指揮的經歷有關。

諾謝達出生於一九六四年,父母都熱愛音樂,很自然讓孩子學習樂器、接觸音樂。諾謝達在米蘭音樂學院主修鋼琴與作曲,但是一九九一年,二十七歲的諾謝達想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音樂,於是向前輩倫澤提(Donato Renzetti)學習指揮。幾次在小型指揮比賽取得不錯的成績後,諾謝達開始認真琢磨把重心放在指揮這件事。一九九三年,諾謝達在西恩納參加葛濟耶夫(Valery Gergiev)主持的研究生大師班,次年二月就被後者邀請到聖彼得堡馬林斯基劇院 工作。

從位在北義大利的米蘭家鄉前往剛脫離共產政體不久的聖彼得堡,諾謝達體驗到許多三十年來不曾經歷過的事,例如:零下二十度的酷寒、因為食物短缺三天餓肚子。他從早上十一點到晚上十點都待在劇院裡,在一連串排練與演出中,默默幫助葛濟耶夫準備林姆斯基─科薩科夫音樂節。諾謝達不能指揮樂團,也不會說俄語,就是在饑餓與寒冷中打開雙眼與耳朵,努力觀察和吸收一切。

兩年後,葛濟耶夫終於在一次樂團的義大利巡迴中讓諾謝達兩度上場,並在一九九七年給了他「首席客座指揮」的職稱。當時馬林斯基劇院非常積極與西方世界聯繫,除了在飛利浦大量出版俄羅斯歌劇錄音,還兩度大手筆讓全團近五百人開跋到倫敦柯芬園、紐約大都會歌劇院,進行馬拉松式的演出達半個月。葛濟耶夫在那個時候是紅遍全世界的大明星,連排練的時間都沒有,自然不可能每場都親自指揮。往往是葛濟耶夫開了場,接下來的場次就交給諾謝達。

那段時間可說是馬林斯基劇院最不可思議的一段時期,劇院裡有別茲祖班科夫(Gennady Bezzubenkov)、普季林(Nikolay Putilin)、嘉德科娃(Larissa Diadkova)這樣的老將,也有博羅金娜(Olga Borodina)、戈爾恰科娃(Galina Gorchakova)、涅特列布科、阿布德拉札科夫這樣的新秀;赫沃羅斯托夫斯基(Dmitry Hvorostovsky)是經常合作的對象。

從一九九七年到二00七年,在馬林斯基劇院極其特殊的十年歷練,讓諾謝達和老中青三代著名俄羅斯聲樂家建立情誼, 讓他的曲目與音樂視角有別於一般義大利指揮,也讓這位馬林斯基劇院有史以來第一位外籍首席客座指揮得到更多工作和表現的機會。

諾謝達二0一七年從艾森巴赫(Christoph Eschenbach)手中接下美國國家交響樂團音樂總監職位。貝多芬交響曲是許多指揮與樂團磨合的首選曲目,諾謝達則把征服貝多芬的交響曲視為指揮的「成長禮」。「我們沒有貝多芬的手機號碼,所以無法和他交談。但是透過這些作品,我們能夠直接聯繫他」。這套貝多芬系列演出時間從二00二年一月到二00三年六月,唱片封面出自美國著名兒童繪本作家莫威樂(Mo Willems)手筆。熟悉兒童繪本的人,應該都知道莫威樂《別鬧了,怪獸阿抖》、《大吉象與小豬寶》這兩套書。唱片封面是莫威樂反覆聆聽、研究貝多芬九部交響曲之後,以抽象的圖像、色彩記錄下來的九幅「音樂筆記」。

過去對諾謝達的音樂印象是速度平穩,但是細節很多。這一套貝多芬交響曲 唱片雖然速度出乎意料之外整體偏快,但是依然保有諾謝達式的細膩流動感。貝多芬的交響曲個性鮮明,他曾對樂曲內容有具像的描述,人們也習慣被後人附加的幾個標題。不過,如果受制於這些已經深入人心的標題,或許有人會認為諾謝達的詮釋是「文不對題」。但是對我而言,它就像是一棟棟乾淨清爽、線條簡約的現代建築,沒有過多的色彩。諾謝達的音符串聯邏輯讓音樂自然產生動能與張力,直接以純音樂的結構勾起聆聽的興趣。

文/陳效真(音樂文字工作者) 返回上一頁